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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对《文学遗产》编辑的印象

詹福瑞


自进入现代传播以来,期刊就成为学术研究重要的传播基地。《文学遗产》自1954年创刊,六十年来,几乎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同步,其在中国学术史上的意义,不仅仅是如前所说的传播学术研究成果的价值,同时还发挥了组织学术研究、引导学术研究走向、培养学术人才的重要作用。六十年来,《文学遗产》正因为如此,逐渐确立了它在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的权威地位,受到学人的热爱和崇敬。《文学遗产》已经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学科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一部期刊是否具有权威性,固然以其所发表的研究文章是否有较高水平、所拥有的作者是否为学界有影响的学术群体为衡量标准。但是,因为中国社会浓厚的行政化色彩以及从上到下的等级观念,期刊的权威性也受到了非学术因素的影响。所以并非所有的所谓级别较高的期刊,在学者的心目中都有其认可的声望。《文学遗产》在当代古代文学研究者心中的地位,并不在于它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刊物,而在于它积数十年推出有水平的学术文章在学者中形成的口碑。这种清议比刊物的级别更真实地反映了《文学遗产》的水平和影响。

学术期刊的质量,决定于各种因素,如办刊宗旨、对待学术研究的态度、衡量稿件的标准、稿源的质量等等,而编辑队伍在其中发挥的是极为重要的作用。《文学遗产》自创刊以来一直保持较高的学术水平与不可替代的学术声誉,其重要原因之一,即在于数十年来,它拥有几代人组成的好的编辑队伍。我20032004年间很荣幸担任《文学遗产》的通信编委,后来虽然参加了《文学评论》编委,而且由于庶务缠身,研究古代文学的文章也一年比一年少,很少给《文学遗产》投稿,但是承蒙《文学遗产》不弃,还是经常被邀请参加编委会扩大会议或其所主办的学术研讨会。与《文学遗产》的编辑们有了很多的交流机会,尤其是和三任主编徐公持、陶文鹏、刘跃进先生交往较多,是比较好的朋友,因此对于《文学遗产》的编辑有所了解,深感这个刊物保持较高的质量和水平,实在是与编辑队伍有着密切的关系。我对《文学遗产》编辑的印象是三真:

真学者。学者,其实很简单,就是向学者也。学术期刊的编辑与研究人员有别,不能要求编辑似研究人员那样倾注心力于学术研究,研究人员以成果说话,以优秀成果立世;而学术期刊编辑则是以其编辑的期刊说话,以期刊的质量立世。所以,衡量的标准有所不同。但是学术期刊的编辑与研究人员一样,必须是真学者。是真学者,才会对学术有真敬重,对真理充满神圣感。我一直以为这是学术期刊优秀编辑所应有的根本素质。是真学者,方能懂得治学的甘苦得失,不仅能够敏锐扑捉到文章的新意,珍惜作者的纤毫创造,而且还会以学者的眼光,从学理上审视其创新的合理性。当然,如果编辑又是某一方面的专门家,自己也是一个有着丰富研究经验的人,那当然更好。我与《文学遗产》的编辑们接触,在这一点上的感受还是比较深的。徐公持先生研究魏晋南北朝文学,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撰的大文学史中,他撰写的《魏晋文学史》颇获好评。后来他患病在身,并且在前些年退了休,但仍治学不辍,成果颇丰。陶文鹏先生也是如此,不管在职或不在职,都勤勉笔耕,令人钦佩之至。2013年,青年编辑张晖突然离世,在学术界引起很大震动,了解他的人都知道,这位学者是拼命三郎,他是累死的。以上这些例子都说明这些编辑是把学问作为终身事业来做的。

真学问。《文学遗产》的编辑们不仅治学态度认真,学问学识也多好。学术期刊的编辑可以不做具体的研究,但是必须要有学识。了解学科发展的脉络,把握学术发展的走向,有眼光,有主见。不仅如此,编辑还要有学问,熟悉文献,有广博的知识积累。对于古代文学研究,几任主编都有自己的见解。陶文鹏先生一直主张文学研究要回归文学,不但重义理、考据,还要重视辞章。他自己的文章多文采斐然。现任主编刘跃进是研究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的专家,近些年来在秦汉文学编年及文学地理与文人分布研究方面,颇有成就。他是做文献的出身,文献功底厚实,所以对于古代文学研究,他是极为重视文献的。作为文学所的领导,他最近发表文章,强调古代文学研究的社会责任和人文关怀,我是赞同的。还有副主编竺青先生,给人的印象是极为尖锐,这种尖锐也是来自他的学识。2013年在安徽开《文学遗产》编委会扩大会,张剑、孙少华、刘宁和石雷等几个年轻的编辑,分别总结分析先秦至明清各段文学的研究现状和应该注意的问题,令全体与会的专家眼睛一亮。他们对学科研究现状之熟悉,对问题分析之深入,其学养之好,给我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
真朋友。编辑与作者之间的关系,在我看来永远是朋友的关系,优秀的编辑一定有一个优秀的作者群。他们了解这些研究者的为人、学科背景,掌握他们的研究动向,关注他们的研究成果。当然这种朋友关系,不是庸俗的人际交往,更非互相利用的利益关系。作为编辑,是作者的真朋友,一定既是作者的知音,又是作者的诤友。在学术面前,不讲关系,不讲情面,只讲学理和学术水平。这些年来,我与《文学遗产》编辑们的交往基本都是学术交往,真正感受到这些朋友的可敬和可爱。2011年,召开我的诗集《岁月深处》研讨会,陶文鹏老师赏光参加了这个活动。他认真读了我的诗集,作了充分准备,有的诗还能背诵下来。在会上,陶老师既肯定我的新诗创作,甚至把我的《燕子》许为新《慈母吟》;但是他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书中的语句和文字问题。这些年,我培养博士生时,认为有的论文写得还好,我也鼓励他们抽出其中精华部分,投给《文学遗产》。编辑们都能认真处理稿件,包括主编。对于基础较好,但还有问题的文章,反复与作者切磋修改,直至可以发表。学生们和我谈起这些,都很激动。《文学遗产》编辑们这种不鄙薄新人、耐心扶植年轻学者、帮助他们提高文章质量的作风,令人十分感佩。

在中国,六十是一甲子,如果是人,应该是大寿辰。六十年来,《文学遗产》积累了很多好的传统,值得认真总结。其中组织好一支优秀的编辑队伍,也应该是其成功之道吧。

 


[作者单位:中国国家图书馆]




(选自《文学遗产六十年》,《文学遗产》编辑部编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9月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