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盘点行迹

张宏生

 

今年,在中国出版界享有盛誉的《文学遗产》迎来了60华诞。60年虽然不算太长,但这正是中国社会剧烈变化的时期,《文学遗产》从一个特定的角度,见证了学术风会的变迁,她的历史,也可以说是一部浓缩了的中国当代古代文学研究发展史。在这一过程中,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人,也许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身影。这次应邀撰写这篇文章,我查了一下《中国期刊网》,发现20多年间,我总共在《文学遗产》上发表了9篇文章。这个数字,虽然不太多,却也不太少,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其他一家期刊上发表过这么多论文,这当然展示了《文学遗产》在我心目中的分量,其中体现的一道轨迹,弥足珍贵。

我第一次在《文学遗产》上发表论文是在1988年,内容是对杜甫咏物诗的探讨。文章是在先师程千帆先生指导下撰写并联名发表的,是作为博士生的我随程先生学习的重要成果之一。每个学者都有自己的入门之处,我主要研究中国诗学,程先生以杜诗带我入门,正体现了他的一贯思想,即严沧浪所云:“入门须正,立志须高。”在读博的前两年,除了必要的课程外,我基本上都在研治杜诗,并围绕着这个中心,广泛涉猎了相关文献,写了四、五篇文章。不过,我虽然对杜诗下了不少功夫,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却都是做的宋代文学,因此,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宋代文学研究一直是我的重要方向。20世纪90年代,我在《文学遗产》上发表的文章主要是研究宋代文学的,比如对南宋江湖诗派、北宋元祐诗风和宋代的文赋的探讨,就体现了我在这个领域思考的部分成果。我开始参加《全清词》编纂是在1980年代中叶,至20世纪90年代,就试着开始从事相关研究,而跨入新世纪后,由于主持了《全清词》的编纂,研究的方向更为集中。我发表在《文学遗产》上的文章,以研究清词者为最多,分别探讨了朱彝尊的咏物词、王士禛的扬州词事、马洪的历史命运以及明清之际词学体现的统序观等。这些,多半都是我在编纂《全清词》的过程中,通过对资料的辨析,得出的一些看法。

通过这样的盘点,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奇。本来,我并不是一个高产的学者,2000年之后,又由于主持《全清词》编纂,涉及资料普查、文献采访、词集编目、标点校勘、小传撰写等,各项工作,非常琐碎,个人的写作就更少了。不过,值得提出的是,发表在《文学遗产》上的这些论文,其中的若干篇,特别是研究清词的几篇,其产生过程大都与《文学遗产》编辑部的工作方式有关。《文学遗产》注重学术性,经常联合各学术单位,召开学术会议,这样,不仅对古代文学研究的现状和趋势了如指掌,对某些学术风会因势利导,而且实际上是编辑工作的提前介入,因而能够使得编者和作者构成一个良性的互动体。而在这一过程中,又以严格的、越来越正规化和专业化的外审程序,作为制度的保障。这些,都在学术界有着良好的口碑。由于要保持对学术界动向的了解,我往往会挤时间参加一些学术会议,因而也就一定程度上将清词的文献整理与研究结合起来,不仅重新思考老问题,也尝试发现新问题。某些想法,及时得到了编辑部的关注,刊布在《文学遗产》后,在学界产生了积极的回响。回顾个人的学术发展过程,我还有另外一些感触。学术研究,本来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,兴趣是最大的推动力。通过阅读资料而发现问题,选择研究领域,也应该是自然而然的过程。但是,学术体制化趋势的加强,让这些有了一定的变化。学科方向的刻意趋冷,研究项目的预设结论,课题设计的追求规模等,不少人都或主动、或被动地按照这个模式在操作。我常在想,如果当年也是这样,我的一些文章是否能够撰写出来,恐怕还要打个问号。

回想和《文学遗产》的关系,还有一件事,是我非常珍视的。1996年7月,我正在香港做访问研究期间,周勋初师从南京打来电话,说我获得了首届《文学遗产》优秀论文奖,这是该奖项第一次评奖,共评出优秀论文获2人,提名奖3人。本来我应该亲自前往北京领奖,但当时情况特殊,香港尚未回归,如果离港再返港,就要重新办理手续,而重新办理手续,内地要经省港澳办报至国家港澳办,香港方面则要从英国走一个回转,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,事实上无法操作。因此,我就写了一点感言,委托蒋寅在颁奖大会上代为宣读。获得这个奖项,我感到非常荣幸,也非常意外。说荣幸,因为这个奖项是一个专业奖项。在此之前,我也大大小小地得过一些奖励,但由业内人士做出的评审,意义自然又非同一般。说意外,是因为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个评奖,可见整件事情的操作是多么专业。一直到现在,《文学遗产》优秀论文奖的评选口碑都很好,能够获得专业研究者的认同,这实在是从一开始就建立了良好的传统。我后来看到徐公持先生在颁奖会上的致辞,他说:“首届评奖工作始于今年三月末, 其过程简述如下: 首先由编辑部在本刊1 9 9 5 年全年发表的论文中, 提出初候选论文共篇10篇,交付全体编委征求意见。编委们在审阅有关材料之后, 又提出另外7 篇论文, 连同编辑部所提10 篇论文, 形成总共17篇正式的候选论文名单。此是第一步。第二步, 由本刊7 位编委, 组成首届评选委员会, 对17 篇候选论文进行投票评选。……经过两轮投票, 最后评选出5篇得奖论文, 包括优秀论文奖2篇, 优秀论文提名奖3 篇。评奖工作总共历时三个月, 至六月底结束。”现在的学术界,各类评奖越来越多,对于一般的评审过程,我有一些了解,甚至我本人也做过一些奖项的评委。在程序上,能够做到这个样子的,似乎不多。我的那篇获奖论文,是在阅读了大量宋诗文献的基础上,希望对宋代的诗歌创作群体构成特色作一些思考。这篇文章,后来也经常有学者提及,尤其是几次听到陶文鹏先生介绍那次评奖的情况,对拙作的 “中观”思路,颇有揄扬。陶先生热情健谈,记忆力又好,他的谬奖,我不敢当,但他的回忆,也总让我对那一段日子多了些温馨的念想。

翻看《文学遗产》目录,回想这二三十年间的学术历程,每一篇文章撰写时和发表的情形都历历在目,非常清晰,这些行迹,是一份非常宝贵的人生记录。因此,在《文学遗产》六十华诞的时候,我把这些感念化作一瓣心香,祝她越办越好,对推进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,起到更为重要的作用。

 

[作者单位:南京大学中文系]

 

 

(选自《文学遗产六十年》,《文学遗产》编辑部编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9月版)